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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工作致死率,比駐伊美軍還高——被貧困逼上喜馬拉雅山的雪巴人

by wknews

編按:近月,兩名香港人登上珠穆朗瑪峰,登山的勵志故事成為一時間的話題。看過新聞報導的讀者都會知道,單是登山者無法攀登這樣的高峰,走在登山者前帶路、開路、確保安全的雪巴人嚮導最為關鍵。既然是走在最前頭,不用說就是最危險的。在攀登珠穆朗瑪峰的歷史上,那些嚮導事實上登頂次數最多,當中不少因登山死亡或傷殘。 一個身處發達地區的人要上珠峰,動輒需要花費數十萬。諷刺的是,驅使雪巴人從事這種高危工作的原因只有一個 —— 貧困。 《惟工新聞》節譯這篇文章,讓大家了解珠峰下雪巴人的血淚史。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640"] 史上最早登頂珠穆朗瑪峰的兩人,右側為雪巴人嚮導 Tenzing Norgay。(Credit: Jamling Tenzing Norgay / CC BY-SA 3.0)[/caption]   逾一個世紀以來,來自西方的攀山者一直都在僱用尼泊爾的雪巴人(Sherpa)去在珠穆朗瑪峰做最危險的工作。對於生存在貧窮地區的雪巴人來說,這是種收入很優厚的生活方式。—— 但世上沒有其他的服務行業,會如此經常地為客人殘害工人。 死去的人大都會被遺忘,而他們的家庭除了亡魂外,就一無所有。   [epq-quote align=”align-right”]對於生存在貧窮地區的雪巴人來說,這是種收入很優厚的生活方式。—— 但世上沒有其他的服務行業,會如此經常地為客人殘害工人。[/epq-quote]在 2010 年 10 月 24 日的早上,43 歲、攀山經年的雪巴人(Sherpa)Chhewang Nima 正從海拔 2 萬 3 千多尺的巴倫策峰(Baruntse)前進營,向山頂進發。在他頭上的是高雲,還有強風吹下的新雪。巴倫策峰位於珠穆朗瑪峰附近,位於尼泊爾東部。這座高約 7 千米的山峰,不算是世上最具挑戰性的險峰,卻也是一個很受歡迎的踏腳石。 和 Chhewang Nima 用著同一條繩索一起攀登的,還有 30 多歲的 Nima Gyalzen。他也是一個雪巴人,來自西面一個叫羅瓦陵(Rolwaling)的山谷。   Nima Gyalzen 通常受僱於西雅圖的阿爾卑斯登山國際公司(Alpine Ascents International),這次卻是受一位名叫雅諾(Melissa Arnot)的登山者僱用。雅諾當時 26 歲,居於愛達荷州的太陽谷(Sun Valley),是個受僱於雷尼爾登山公司(Rainier Mountaineering)的攀山嚮導。Nima Gyalzen 則是受一伊朗隊伍僱用。那天兩人合作開闢路徑與安裝繩索,好讓雅諾、伊朗隊伍、還有數隊在低處的隊伍登山時有安全保障。 雅諾當時也在前進營。她計劃在第二天才跟他們一起上山,好讓兩個雪巴人在這天有時間做好工作。雪很深,但雅諾說:「我看著這片雪地,以為移動會很緩慢,但卻看到他們走得很快。我當時想,他們大概能一口氣上到峰頂吧。」 在下午 2 時,離峰頂 600 尺處,Chhewang Nima 正站在一個雪簷上。雪簷由吹硬了的雪形成,從山邊弧出半空,結構脆弱。在他把雪樁打進雪中的時候,他腳下的雪崩漬了。在連作出反應驚叫呼救也不足夠的時間裡,Chhewang Nima 就已消失了。 Nima Gyalzen 憶述說,落下的雪塊把繩索切開了,令它保護不了 Chhewang Nima,而這也令他自己不致被一道拉下。他嘗試尋找同伴的踪影,但找不到,於是就不顧一切地衝下山。雅諾最初在前進營看到他下來的時候,還以為他慌狂的舉措是興奮的表現。 「我拿了一杯茶給他,並說:『做的好,你到了山頂﹖』」她回憶當時用著「雪巴英語」,一種珠峰常用的語言,向 Nima Gyalzen 問候。 「不,不,不 —— 意外﹗Chhewang Nima 完了﹗」說完,他就在倒在雪上。 雅諾打電話給她在尼國境內的登山導遊,請他把直升機叫來搜索遺體。   珠峰嚮導 死亡率高於駐伊美軍 [caption id="" align="alignright" width="300"] Credit: ilker ender / CC BY 2.0[/caption] 在 1996 年的珠峰慘劇發生前,來自美國、於該意外中身故的登山導遊費沙(Scott Fischer)對卡古雅(Jon Krakauer)說:「我們已建成一條通往頂峰的黃色磚路了。」 卡古雅是《聖母峰之死》(Into Thin Air)一書的作者,該書說的正是 96 年的那場災難。費沙口中的磚路,指的是在南線(South Col route)連接基地營與海拔 29,035 尺的珠峰頂端、連綿數里、現在每年都會設置一次的繩索。更準確地說,設置這條繩索之路的,其實是雪巴人,他們也因而不時有人在山上遇難。 為了設置繩路、運送物資與帶領客人登上珠峰及喜馬拉雅山其他數十個山峰,雪巴人無時無刻都面對著高山帶來的種種威脅 —— 如岩崩、冰隙、凍瘡、體力不支,以及因血液於高空變濃而帶來的凝血與中風等。   在 2013 春季出現的一連串悲劇,再次告訴我們在珠峰工作是多麼危險: 在 4 月 7 日,45 歲、享負盛名的「冰瀑博士」(Icefall Doctors)一員的 Mingma 在第二營附近落入冰隙喪身 —— 冰瀑博士的工作,是為所有的登山隊伍,確立通過貢布冰瀑(Khumbu Icefall)的路徑。 在 5 月 5 日,「國際登山導遊公司」(International Mountain Guides)的東主 Eric Simonson 寫道:「我們的雪巴家族,失去了一位成員。」37 歲的 DaRita 在第三營時感到頭暈 —— 很可能是「突發性的心臟或大腦問題」—— 並在不久後死去。3 日之後,為七大峰探險公司(Seven Summit Treks)工作的、22 歲的 Lobsang 在從第三營下山的途中,墮下冰隙死亡。 然後在 5 月 16 日,探索喜馬拉雅公司(Explore Himalaya)的 Namgyal 在第十次登峰後,疑因心臟病發死亡。 喜馬拉雅資料庫(Himalayan Database)的數據顯示,在尼泊爾的山上工作時喪生的雪巴人,總數為 174 人,而單在過去 10 年(編按:2004-2013 年間),就有 15 個雪巴人在珠峰喪生。在同一時段,最少有相同數量的雪巴人,因為岩崩、凍瘡及與山峰高度有關的病症如中風和水腫等問題而導致傷殘。在珠峰基地營以上的地方工作的雪巴人,死亡率是美國商業漁民的 10 倍——而商業漁民,是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評為美國最危險的非軍事職業 —— 甚至比起伊戰頭 4 年的美軍步兵死亡率,亦要高出 3.5 倍。 對付錢登山的人來說,他們或許能合理化攀山的各種可能的風險;但從工作安全的角度看,1.2 %的死亡率是令人憤怒的。   世上沒有其他的服務行業會為著客人如此恆常地殘害工人的。   登山致殘 賠償全憑僱主決定 [epq-quote align=”align-right”]在珠峰基地營以上的地方工作的雪巴人,死亡率是美國商業漁民的 10 倍⋯⋯ 甚至比起伊戰頭 4 年的美軍步兵死亡率,亦要高出 3.5 倍。[/epq-quote]結果,在加德滿都及貢布地區的鄉村內,不少家庭都失去了經濟支柱;如果遇上的不是死亡而是嚴重受傷的話,家庭成員就要被迫在支持與離開傷者兩者中擇其一。 54 歲的 Ang Temba 和 65 歲的 Lhakpa Gyalzen 都在中風後癱瘓。Ang Temba 第一次中風,是在 2006 年珠峰北面高處為一日本隊伍工作時發生的。在加德滿都的家中照僱他的 48 歲妻子 Furba 憶起當年在基地營的日本醫生,如何嚴厲地警告他的丈夫:「不要去登山﹗」但在第 2 年,在相對快速地康復後,Ang Temba 就收到來自「亞州徒步」公司(Asian Trekking)的珠峰工作邀請。 「除了登山,就沒有其他工作選擇。」Furba 說。這句說話,反映了不少雪巴人都面對著的困難決擇。「如果當時他聽從醫生的警告,今天他就不會是這樣了。這選擇錯了。」 2007 年,Ang Temba 從山上回來後不久,Furba 就發現他在沙發上昏迷了。他的右半身癱瘓了,而且不能說話。「這比照顧孩子更辛苦。」Furba 說,「他如廁時要用便盆。」即便如此,Ang Temba 還算是相對幸運的:Furba 仍在他在一起,而且在和僱主的保險公司周旋了一年後,它們終於同意他的傷殘是完全、不會康復,而且是和工作有關的,而得到了約 5,500 美元保險賠償。   Lhakpa Gyalzen 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是在 2000 年為一中國隊伍登山時中風的。雖然他仍能依靠手杖外出,並保有部份說話能力,但他的妻子和孩子們都離開他了。 在 2012 年 10 月的一個晚上,我到在珠峰下 15 里的波茲(Phortse)去探訪他。他當時不在家,但第二天早上我再回去時,就看到他在床上吃著他自己煮的一大碟白飯。他說他在前一晚,在前往一條河流的途中,從路上跌下了。一個健康的登山者從他家走到河流,需時20分鐘,他到那裡是想切一些竹,在一個宗教慶典時使用。當時他沒辦法爬回路上,於是就在那裡躺了差不多整個晚上,然後在天亮時爬回家。「很冷。很餓。」這是他躺在灌木叢中時的感覺。 Lhakpa Gyalzen 中風時身處 2 萬 7 尺的高處;由於不能移動,他在那裡睡了兩個晚上,然後該中國隊伍才派出一些雪巴人去尋找他。他在下山後甚麼都要自己付錢。「那中國隊伍完全沒有支付任何醫院的費用。一切都要我自己掏荷包。食物、藥費,一切都要自己付。」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640"] 雪巴人小孩。(Credit: Suzana / CC BY-SA 2.0)[/caption]   登頂十多次的無名氏 在他死亡的時候,Chhewang Nima 已登珠峰頂 19 次,預計在 2 年內就會打破先前的紀錄。但縱使身為最頂級的登山者,縱使他需要負責設置繩索、向營地運送物資、為客人攜帶裝備、食物、帳篷、氧氣等工作,不停地上落珠峰,但他在兩個月的登山季節中,卻只能賺到約 6,000 美元 —— 而最頂級的、需運送較少物資但要負責客人安全的西方導遊,就能連小費賺到約 50,000 美元。Chhewang Nima 的工資,不只是用來支持自己和妻兒的生活,還要用來照顧他的 8 個兄弟姊妹中部份的家庭。 「如果有美國人登上珠峰頂 19 次,他定會不停出現在一堆名牌啤酒的廣告上。」他的一個堂兄這樣說。「但雪巴人就得不到同樣的賞識。」   雅諾在意外後看到的、Chhewang Nima 家人悲傷慟哭的場景,自 1895 年起就不斷在喜馬拉雅山上演。 在那年,一隊英國探險隊首次僱用了 2 名當地人,去攀登巴基斯坦海拔 26,660 尺的南迦帕爾巴特峰(Nanga Parbat)。兩人都死了在山上。27 年之後,在馬洛里(George Mallory)的登峰之旅途中,就發生了一場雪崩,捲走了一隊繩索建設隊,殺死了 7 個雪巴人。在 1935 年,首兩個登珠峰頂的人之一的 Tenzing Norgay(見主圖)得到了第一份運送物資的工作,主要原因是在上一年有 6 個最資深的雪巴人在南迦帕爾巴特峰死去了。 在那個最早的探索喜馬拉雅山的時期,人們接受了死亡是征服珠峰時需要付出的不幸代價。問題是到了今天,珠峰頂是否仍值得我們付出如此恆常而且可以預計得到的人命代價。   「我的罪疚感,來自於僱用一個沒有其他選擇的人去為我工作。」雅諾在 12 年 10 月在尼泊爾這樣告訴我。她每年都會步行去探訪夕雲尼馬的遺孀,當時我和她同行。 「我的興趣創造了一個會令人死亡的業務。它把人看成是用完即棄的、用來使用的,這是我最難接受的地方。(本文原標題為〈被貧困逼上珠峰的人:雪巴人的西方歷史〉,原刊於《惟工新聞》。非經同意,不得轉載。) 參考資料

  延伸閱讀   專欄介紹:惟工新聞 惟工新聞是一個香港的獨立媒體,由一班關注工人權益的人在工餘時義務經營,不牟利,不收受政府或企業資助,目前以成員每月奉獻十份一工資的形式聘請一名半職員工。 我們縱或微小,但決不自卑,因為我們有強大後盾。只要你無法靠投機取巧安穩度日,只要你手停口停,你就是我們的一份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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