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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回到部落的原住民—「所以你又變回原住民了?」|福爾摩沙.美麗之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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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本文摘自《台灣原住民書摘:福爾摩沙.美麗之島:1910-20年代西方人眼中的臺灣》,記錄西方人來台灣旅遊時,與一位泰雅族傳令員金崧的對話,經「遠足文化」授權轉載。非經同意,不得轉載。 我們前往一間日本旅社,就在那裡遇見金崧(Kim Soan)。那時我們剛吃完晚餐,正想著如何打發就寢前剩餘的一小時。 金崧以首席警官傳令員的身分,前來詢問我們是否舒適無缺。因為我們其中一人能說流利的漢語,因此以請他向警官傳達我們的想法,然後回來與我們聊天。他離開之後,我們的朋友說:「我認識那個男人,我記起他的臉了。」接著告訴我們他所知的金崧經歷。   當中國人仍佔有福爾摩沙時──那是一段人人都認為治理極為不當的時期 ── 一位地方行政官似乎有些先進的想法,他構思出一個計畫:先教育那些已被征服的部落中的少年,再把他們送回部落,成為啟發族人的使者。然而,他擬定計畫時並未考量學生們的意願,因而產生了像金崧這樣的案例。他曾是那些受教的少年之一,但他在愛上文明的便利後,卻拒絕回到未開化的部落。 後來,日本人來到這座島嶼,金崧接到委託,要陪同兩名日本官員進入原住民地區,進行人口普查。三人穿著同樣的日式制服後啟程,但出發不久便遭遇原住民攻擊,他們殺死了那兩名日本人,但饒了金崧一命。 於是,他向官方回報那幾名兇手,但他們卻反過來判處金崧死刑,認為他必須為那兩條性命負責。不過,他設法逃脫了,在深山裡待了八年之久。後來他獲得赦免並返回平原,並被指派為角板山蕃童教育所的教師。 「你砍過幾顆人頭?」(How Many Heads did You Cut off?) 我們的同伴還沒說完故事,金崧本人就出現了。接著他們兩人展開了以下的對話。   「金崧,你不記得我了嗎?還有那間你以前上學的淡水小學校?」 「噢,先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就像一場夢啊。」

所以你又變回原住民了。你砍過幾顆人頭?
這句話帶來了爆炸性的效果。金崧馬上跳了起來,舉起一隻手,激動得聲音哽咽,嚴肅地說:「我對天地發誓,我不曾犯下殺人罪。」 「但你的額頭有紋面,表示你已被允許進入部落的男子會議。你一定曾設法取得至少一顆人頭,才能加入他們吧?」 他又再次聲明自己的清白,莊重的語氣同樣令人肅然起敬。 「那你一定曾和其他人一起獵過人頭。你無法拒絕同行,是嗎?」 「是的,我無法拒絕。我總是試著找藉口開脫,但最後我們的長老說:『明天你得去。』 於是我們搖動了一棵停滿鳥兒(編按1)的樹,並從牠們飛起的狀況占卜吉凶。   我們部落的老婦說:『是吉兆,你們將會凱旋歸來。』」  

兩次暗殺

「當晚我帶著沉重的心情上床,入睡後夢見我們將遇到一名帶著斧頭的伐木工和一名持有來福槍的衛兵。」 「隔天,事情正如我的夢所預言的。我的同伴在 10 英尺(約 3 公尺)外伏擊,射穿了衛兵的心臟,而那名伐木工高舉雙手,哀求我們手下留情。我懇求我的同伴放他一條生路,他們卻說:『呸!你真是可恥!你的心和中國人一樣懦弱。』他們轉身想取我性命,我只好收回我的請求。之後他們砍下伐木工的頭顱,我們就回家了。」 「難道在那之後你沒有再參與其他襲擊行動?」 「有,還有一次。那次我們埋伏在高高的草叢中,有幾名日本步兵經過。那些男人非常勇敢,雖然我們射殺了頭幾名士兵,但其他人仍前仆後繼。但不久後我們就被迫逃亡,因為他們的人數遠遠多過我們。我們很尊敬那些日本士兵的勇氣,但那些日本警察啊,呸!他們一瞥見我們,就像老鼠一溜煙跑光了。」  

染血的手是原住民天堂的入場券

後來我們詢問金崧許多問題,他也給予我們許多有趣的答案。他告訴我們,每個部落都由鐵匠負責保養槍枝。他還反駁了至今仍有武器和彈藥走私進入原住民地區的謠言。 他向我們描述,原住民如何以一種非常堅硬的木材心,經過特殊處理後製成子彈(編按2)。這些子彈只有在短距離射擊時才能奏效,當它們射入肌肉後,便會像達姆彈一樣爆炸。 他也向我們解釋族人製作火藥帽的精巧方法。他們會從安全火柴盒的點火面割下兩塊小圓片,將一根火柴頭放在中間,再將圓片黏接起來。他告訴我們,他們總能從中國商人手上買到火柴,要多少就有多少。 此外,他也聲明,獵捕鳥獸時只用弓箭,他們所有的彈藥都會儲存起來,只用於獵首。

「可是,為什麼你的族人要獵人頭呢?據說男人必須取得一顆頭顱才能娶妻,這是真的嗎?」 「不,並非如此,但當然,女人會優先選擇帶回最多頭顱的男人。不過,真正的原因是這樣的:我的所有族人都相信,在我們死後必須走上通往冥界的彩虹橋。一名把關者站在彩虹橋的末端,當我們走上前去,他會對我們說:『讓我看看你的手。』然後開始端詳我們的手。如果非常乾淨,他就會說:『往右邊去。』並將我們踢進黑暗的深淵;如果他發現我們的手沾有血漬,便會說:『你可以進去。』而允許我們通過。」  

為原住民兒童設立的日本學校

我們離開角板山之前,造訪了金崧曾經任教的蕃童教育所。孩子們以非常悅耳的聲音,為我們演唱日本國歌。我聽過日本或中國小孩的歌聲,但都沒有他們的一半動人。 幾位孩子上台演講,內容十分逗趣,顯然出自老師之筆。每段演講大致如此開場:「我是一個窮苦的小蕃童。在善良的日本人來到這裡之前,我非常無知。現在親切的老師會教導我許多事情⋯⋯」並接續更多類似的內容。 日本人正一步步訓練原住民學習某些手工藝,主要是用手搖紡織機織布,好讓他們以此維生,因為他們已不再能保有過去那種令人興奮的打獵生活。  
我帶著一絲失落離開角板山。看著這些充滿野性的山林之子被沉悶的家務工作所束縛,這樣的場景帶有某種辛酸的可悲,簡直像是野獸被囚困在牢籠裡一般。
  台灣原住民書摘:福爾摩沙.美麗之島:1910-20年代西方人眼中的臺灣  

編按

  1. 泰雅族傳統以繡眼畫眉(siliq)的叫聲與飛行狀況判斷吉凶,例如是否能打獵、出草。
  2. 此處「子彈」或指火藥,例如太魯閣族、排灣族等許多原住民族早期均知如何以羅氏鹽膚木的樹枝製作火藥。
 

關於本書

臺灣專題首度登上《國家地理雜誌》,是這篇1920年3月號的專題文章〈福爾摩沙.美麗之島〉。本書收錄了兩篇1910-20年代西方人旅遊臺灣的報導文章,記錄下一百年前臺灣的身影和面貌: 「如果你想確認這座島是否名副其實,最美好的方式之一是:在晴朗的日子裡,搭乘竹筏沿著福爾摩沙的西岸航行,你將親眼見證那在腦海縈繞數日的壯麗山景。肥沃的平原上布滿翠綠的稻田,如畫的小村莊散落四處,點綴著蜿蜒的溪流。越過平原,便可看見輪廓變化萬千的山丘,山頂林木茂盛,襯托著更遙遠、蒼綠的高山。在其中,有時能一次望見五座甚至六座並列的山脈,像是一條條色彩各異的絲帶,從最深的青玉色到最淺的天藍色,由北至南、連綿不絕的美景就在眼前開展。」
「Ilha Formosa」意為美麗之島,
在日治時期她為日本所有,成為他們口中的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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