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名字的人/18 號,張俊偉 剛走出池上火車站,颱風的風雨稍歇,我們聯絡上經營民宿的俊偉,他與我們約在車站附近的咖啡廳,店門邊停了一輛舊式腳踏車,背後是木質的牆面、溫暖的吊燈和幾盆植栽,推開玻璃門後,有著深邃臉孔的馬卡道人向我們招呼。 島嶼主人的異國臉孔 [epq-quote align=”align-right”]有沒有被承認是很重要的事啊!何況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只是中華民國不承認而已。[/epq-quote]初見到俊偉,他有著讓人無法逼視的面貌。俊偉自己也說,常常被認為是阿拉伯地區的外國人。 臉是人類最容易辨識的器官,雖然人臉與膚色、種族一樣,其實是連續的、光譜的,我們無法確切地界定一條界線用來劃分人群 ── 用臉孔來分辨族群,是最簡單,但不那麼絕對的一種方式。 由於鄰近於布農族領域,俊偉有一次在崁頂,遇到一位原住民立委候選人問他: 「你是外國人嗎?」 「不是喔,我是住在富里的馬卡道族。」 「喔,你們族太多了啦,聽說有 200 萬,平地原住民也不會同意你們加入他們的啦。」 對方雖然是山地原住民立委候選人,但也害怕平埔族群的正名影響原住民立委席次的變化,這明示了目前平埔正名遇到最大的阻礙,即是現實的政治利益分配。 不過俊偉認為立委席次跟福利都不是重點,他認為真正重要的是馬卡道的名字,出現在戶籍上面的時候,自然而然族人就會有族群意識。「有意識的人才有辦法傳承,沒有就沒有了,有沒有被承認是很重要的事啊!何況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只是中華民國不承認而已。」 長得像外國人的平埔族群,他們從來不是外人,是這座島嶼上原來的主人,經過殖民歷史的摧殘造成的崩解,不僅需要承認,更需要國家的力量來復振,這不是國家機器的恩賜,是殖民國家彌補錯誤的責任。 訪談間,俊偉有著民宿老闆的忙碌,時常接起手機,一邊向我們介紹環境,原來這間店的老闆,不只開咖啡店,也同時經營民宿、賣池上有機米。俊偉接續介紹吧檯後另一位年輕人,也剛發現自己的馬卡道身分,目前正在經營無菜單的蔬食餐廳,希望用道地的食材、找回善待土地兼具美味健康的飲食模式。 父親口中從中國遷來的「熟族」 [caption id="" align="alignright" width="300"] 台東馬卡道族人稱攀木蜥蜴為 sinukaka,「外地人聽我們講話的時候,會聽不懂,原因就是把母語的單字混在台語裡面,但馬卡道人自己也不知道。」(圖片/TACO Huang,CC Licensed)[/caption]中華民國不承認的「平埔」,延續著日本殖民政權的「熟」。 「我爸爸跟我講說我們是『熟』族,從大陸遷過來的熟族。日治時代戶籍謄本上的註記,讓他以為是熟族,以為是族別……」 生在花蓮富里明里村的俊偉,一如大部分的平埔青年經歷過一段追查族群身分答案的過程,俊偉小時的時候,因為爸爸的話,誤把「熟」字註記當作族群名稱。 中學開始自己翻閱書籍,才知道日本時代的「熟」,變成了今天的「平埔」。他也拜訪村落裡的老人,但直接問長輩們「平埔仔」的時候,他們會很生氣。那還是一個不敢承認自我的時代,只能用婉轉的方式探尋。 「我高中的時候,縣長有派一批人調查富里的平埔族群,調查完就不了了之。但那次的調查,讓富里鄉的平埔族對自己的身分,覺得好像有點被重視。」 後來隨著研究調查日益增多,各地族群意識抬頭,影響當地的族人也逐漸不排斥被稱作平埔仔、平埔族。 從「熟」到「平埔」,再到「馬卡道」。經過訪查,俊偉的祖先從屏東水底寮遷移至富里,有一部分親戚遷往高雄旗山,一部分就往花東遷徙,而明里村的居民也大多是從屏東遷移過來,剛遷徙過來時,聚落家屋的空間分配是按照家族盛衰排列。 「中間平地的部分都住姓潘的,沿著山邊的是張家。我不確定是不是階級制度,他們在來之前就身分比較高,姓潘的住一排、姓杜的住一排。」 他揣想著祖先的生活。 混在「台語」的族語,活在當代的馬卡道 [epq-quote align=”align-right”]我一邊訝異著這些殘留的隻字片語,日常的每一個細節裡有多少是漢,又有多少是隱身之中的馬卡道,但卻理所當然得不知道。[/epq-quote]他也猜想著祖先的語言,「像我們蜥蜴就會講 sinukaka,但是別人會聽不懂,會說那是什麼?蜥蜴啊,他們是講『四腳仔』。」在跟其他族群使用台語時,藏在話語裡的馬卡道語(我們大膽地認為就是馬卡道語)會自然地浮現,「因為這些單字都是混在台語裡面的,我們都以為是台語,外地人聽我們講話的時候,會聽不懂,原因就是把母語的單字混在台語裡面,但馬卡道人自己也不知道。」 「我們這裡都會講 manwan,其實就是對原住民的稱呼,我覺得應該就是馬卡道語。還有像 hunpen 是野草莓。」俊偉一邊從嘴邊迸出我們未曾聽過的語言,「我聽我爸爸說,還有一種叫 manen 的鳥,傳說有人去世的時候,牠會過飛回來報訊。」俊偉的阿嬤過世時,他爸爸看到 manen 就跟他說:「阿嬤回來看我們了。」 我一邊訝異著這些殘留的隻字片語,日常的每一個細節裡有多少是漢,又有多少是隱身之中的馬卡道,但卻理所當然得不知道。 混語發生在兩種文化相遇的地方,可能在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可能是全球化優勢語言的覆蓋;而在閩南漢族之中的馬卡道人,不難想像他們的「台語」不全然是「台語」,就像「台語」有時參雜著日語、日語有時參雜著外來語(英語)一樣。 族群文化的混種流動,不僅只是血緣的、臉孔的、認同的,也是語言的、文化的。 俊偉說:「我一開始以為是『台語』地方的方言別,後來再回過來想的時候,就是母語。」 當我們猜想著馬卡道祖先如何說話、如何過活,試著找尋馬卡道的蹤影的時候,我們在這個舒適的小店裡看見兩位經營在地民宿、蔬食健康料理、愛土地、認真生活的馬卡道人。 「我現在經營得很開心,開心就好,像你們做這件事,或是我當初自己部落的調查。」開心做,不要後悔。 我們都在想,要如何才能像過去的馬卡道人一樣 ── 但他們反而正在活出現今的馬卡道。 (文字/潘宗儒;攝影/張家緯) 延伸閱讀
專欄介紹:【沒有名字的人】
我們是一群來自不同族群、也有著不同的生命經驗的平埔原住民族青年,在追索認同的路上、探求族群命脈的過程之中相遇。
消失的歷史太多,留下的線索太少,我們必須靠自己書寫、自己發聲,撐開與社會大眾對話的空間。寫下我們這個世代的故事,並透過影像的紀實,希望大眾開始記憶起我們的臉孔、我們的生命,以及各自族群文化的存在,找回屬於自己的名字。
平埔原住民族曾經是台灣平原上的主人,早在荷蘭、西班牙、清國、日本進行統治,及中國東南沿海移民來台之前,不同語言、文化的族群早已生活在這裡。
北部有凱達格蘭、噶瑪蘭等族群;中部從苗栗至彰化、南投、埔里,住著噶哈巫、拍瀑拉、巴布薩、洪雅、道卡斯、巴宰等族;南部則有西拉雅、大武壠、馬卡道等族群。
經過政權不斷的更替,平埔原住民族群逐漸被遺忘、被冠上了陌生的名字、被抹去了姓名,使族人逐漸隱沒在歷史與台灣社會的記憶之中。
1980 年代原住民運動隨著台灣社會民主化的浪潮興起,而平埔族群也開始現身於街頭行動。30 年過去了,族人仍然未曾被社會記憶,我們在這裡,宣告平埔族人從未消失,我們一直共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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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語一大堆都是南島語系,只要是有音沒字的大部分都是南島語。男女叫大埔,查某,Tabo 就是南島語系的Tabu神聖, 英文叫Taboo。Zabo 是生育的女神Kapo。連媽祖也是南島女神(目)Mata千里眼, 像觀世音一樣被漢化。
麻豆的地名也是南島語Mata 目Maka, 夏威夷的女海神叫Namaka, 有千里眼可以看到遇難的艋舺(全球的島國大多稱船為Vaka), 媽祖是漢化的女海神Maka. 媽袓的湄洲莆仙語:Mâ-cô. 澳門的媽祖叫Macau. 澎湖的媽祖叫Makon. 觀世音菩薩也是Mata 目(觀)去印度再回來。